□吳翼民
過年前，微信群里都在聊過年菜肴，我偶或透露自己準備制作傳統(tǒng)的糟雞糟肉，一位資深的美食家微友表示了興趣。我二話沒說，趁一次碰頭的機會帶了一小盒糟燜肉給他。我的秘制方法是將糟和燜同時運用，香糯入骨，確實好吃又有特色，這位資深美食家品嘗過后贊美不絕。而后，他專程開車給我送來一條新鮮的野生翹嘴。我一下感受到了從前鄰里之間有來有往的情義，尋思人與人不管相交的形式如何，情感的紐帶不會松弛乃至斷裂。
孩提時，每年夏天，枇杷和楊梅次第上市，嫁往西山的姑媽總是適時送來這迷人的夏果。那時巷子里黃包車鈴聲叮當，姑媽嬌小的身體幾乎被果簍掩沒。這時祖母最是風(fēng)光，除了自家水果暢吃，她還會顛著小步挨門挨戶向鄰居送去，一邊笑道：“這是我家西山五官（我姑媽）自家果園里采摘的，新鮮著，大家嘗嘗?！编従觽兤穱L后也是贊語一片：“真好，是五官從西山送來的水果，真是甜哪?！倍?，姑媽用自己采得的野山蕈熬了蕈油送來，這也是稀奇貨，祖母會挑了蕈油面請鄰居們品嘗，必定又獲得大伙兒的稱贊，自然他們也紛紛回饋了各種食品。
大哥在中學(xué)讀書時品學(xué)兼優(yōu)，年年獲獎百斤大米，我常跟隨著母親雇黃包車去中學(xué)領(lǐng)回獎品。車子拉米，我和母親隨車而行，一路領(lǐng)受艷羨的目光?；丶液竽赣H煮一大鍋飯，用海碗盛著，挨家挨戶給鄰居們送去，送去的還有話語：“我家二囡（我大哥）學(xué)堂獎得的米呢，大家沾點喜氣?！蹦菚r連尋常的米飯也可端給鄰居，自然融洽，當然碗里盛的也不僅是米飯。于是鄰居回饋一片贊語：“好哇，你家二囡真有出息呢?！辈挥谜f，很快鄰居們也回贈了相應(yīng)的食物。
那時節(jié)，最多的食物來往是餛飩。我們家偶或包餛飩，母親必給幾家鄰居端去嘗嘗，而這差事大抵由我執(zhí)行。自己餓著肚子去給鄰居家端餛飩，一路嘀咕抱怨，因為端去了鄰居家，自家吃餛飩的量就受到限制，但母親說端來端去就端出了人情，人情是最寶貴的。我明白我端去了人情，日后鄰居家也會端來人情，于是就盼望著鄰居家也包餛飩。當聽到鄰居家有砧板剁肉聲就滿心喜歡，可惜，那年月剁肉聲委實稀少，物資供應(yīng)實在匱乏啊。
有意思的是，物資供應(yīng)愈是匱乏，鄰里間的人情卻愈是豐厚，誰家有好吃的必想到左鄰右舍。撫看今天，雖然鄰里交往已經(jīng)寡淡，但別種形式的人情依然存在，中國式的有來有往實在應(yīng)該倡導(dǎo)和發(fā)揚，因為它使我們的日子甜蜜又興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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