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津是戲曲大碼頭，這里的觀眾懂戲、愛戲，在全國享有盛譽。天津不僅是京劇演員的重要舞臺，還在京劇傳播中起到了關鍵作用。?在這片土地上，眾多京劇表演藝術家走下舞臺悉心傳藝，讓大批熱愛京劇藝術的人有機會更為深入地了解、學習京劇，舞臺上下雙向奔赴的故事一次次地上演。為探尋這樣的故事，記者走進了由天津京劇名家石曉亮創(chuàng)辦的旭日國韻京劇培訓學校。該學校自2017年成立至今，不僅向眾多知名戲曲院校輸送了大批優(yōu)質的京劇生源，還面向零基礎的人群創(chuàng)辦了成人班，累計招收學員數(shù)百人，讓京劇愛好者完成從“小白”到“票友”的轉身。

戲曲大碼頭

圓年輕人粉墨登場的夢

周六的晚上，天津旭日國韻京劇培訓學校里人來人往，擠滿了前來上課的學員。聽學校的教務老師說，這里每到周末都很熱鬧。

鄭甜和鄭學晨兩姐妹是天津青年京劇團著名荀派花旦、國家一級演員張悅老師教授的成人班的學員，雖然只和張悅老師學習了半年的時間，但是兩個人已經(jīng)從最開始的京劇“小白”，到現(xiàn)在可以登臺演出了，兩姐妹都覺得很不可思議。

鄭甜和鄭學晨的家鄉(xiāng)在湖北，因工作原因來到天津，起初她們對京劇完全不了解，但是天津濃厚的戲曲氛圍讓她們對京劇產生了興趣?！岸颊f想要了解一座城市，首先要了解這座城市的文化，天津是有名的戲曲之鄉(xiāng)，我想京劇最能代表這座城市的文化，所以就想通過學習來感受一下，沒想到這一學就徹底愛上了這門藝術?！编嵦鹫f。

鄭甜和鄭學晨通過網(wǎng)絡了解到天津旭日國韻京劇培訓學校。在天津開設京劇成人班的培訓機構并不太多，有如此雄厚的師資力量的學校更是少之又少，因此兩姐妹很快便決定要來上一次體驗課感受一下。一次體驗課雖然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，但足以令兩姐妹難忘?！暗谝淮蝸砩象w驗課，給我們授課的就是張悅老師。當時她教我們如何正確地找到發(fā)聲的位置。在做示范時，張悅老師的嗓音一出來就震撼到了我們，那種聲音的穿透力直擊人心，我感覺身上就像過了電一樣，如果說原來我只是聽說京劇有多好，那張悅老師就是把這種好具象化了。” 鄭甜說。

這次的體驗課讓鄭甜和鄭學晨深刻地感受到了京劇藝術的魅力，姐妹倆下定決心要和張悅繼續(xù)學習。從發(fā)聲到吐字，再到形體，張悅事無巨細，每個環(huán)節(jié)都傾囊相授，讓兩姐妹成長得非?？?。鄭甜說：“我們是湖北人，咬字發(fā)音都和北方人有很大的差別，所以最開始連把念白完整地讀下來都很費勁，但是張悅老師特別有耐心，逐字逐句地糾正我們，把她總結的訣竅教給我們，我們覺得很受用，所以越往后學，學得越快，現(xiàn)在不僅能夠正確地發(fā)音了，還能把選段完整地唱下來，這在之前真是想都不敢想?！?/p>

從正式學習開始，兩姐妹每個周六無論有什么事，都會堅持來學校上課，因為對她們而言，每周這僅有的一個半小時的學習時間非常珍貴。通過學習兩人對京劇的理解也愈發(fā)深刻，鄭甜說：“張悅老師為我們這樣零基礎的學員設計的課程非常有意思，每節(jié)課除了要練習發(fā)聲這些基本功以外，張悅老師還會給我們講很多京劇唱段中的故事，加強我們對京劇文化的理解。每節(jié)課的后半節(jié)就是練習形體，比如走臺步等，對于成人學員來講，身體不像孩子們那么靈巧，學起來其實有些難度。張悅老師不厭其煩地指導我們一遍一遍地練習，我們做幾遍，她就陪著我們做幾遍，讓我們這些學員都覺得很感動，在張悅老師的指導下，我們的進步也越來越快，很有成就感。”

12月14日，鄭甜和鄭學晨兩姐妹作為天津旭日國韻京劇培訓學校成人班的優(yōu)秀學員參與了天津電視臺“模唱大師秀”的節(jié)目錄制，這是兩姐妹第一次正式登臺演出，內心非常緊張。為了讓她們在舞臺上能有更好地發(fā)揮，張悅利用課余時間無償為兩姐妹進行排練，在張悅的指導和鼓勵下，兩姐妹順利完成了節(jié)目的錄制，在舞臺上留下了精彩的瞬間，“這次能順利完成演出，真是多虧了張悅老師，其實她本可以不用來的，但是因為放心不下我們，每次錄音和拍攝，她都會在臺下看著我們，發(fā)現(xiàn)有不對的地方就及時給我們進行糾正，有了張悅老師的陪伴，我們姐妹倆的心里也踏實了不少。在她的身上，我們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匠人精神，張悅老師對待藝術，對待京劇，每一件事都是全身心地付出和投入，這種精神很值得我們年輕人學習?！?鄭甜說。

給京劇愛好者當老師

“梅花獎”得主被學生的熱情感動

今年77歲的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、中國戲劇“梅花獎”獲得者李經(jīng)文是天津旭日國韻京劇培訓學校成人精品班的特約教師。2006年李經(jīng)文正式退休，近年來由于身體原因很少登臺表演，她把對戲曲的全部熱愛和深情傾注在學生身上，也包括這些京劇愛好者。

從學校成立成人精品班，李經(jīng)文便在這里授課。為保證教學效果，精品班每個班不超過10人。戲曲講究口傳心授，老師一字一句地教，學生一字一句地學。一出戲教兩個月，8節(jié)課，為了讓學員們把戲學精、學細，李經(jīng)文主動免費給學員們加課到12節(jié)，讓學員們能更好地掌握所學的唱段。這幾年，李經(jīng)文一共教了三十多個學生，排演了《坐宮》《穆桂英掛帥》《西施》三出戲。

“教學生就得耐得住性子，尤其是面對這些沒有任何基礎的成人學員?！崩罱?jīng)文說。為了讓學員們能學有所成，李經(jīng)文在授課時下了很大的功夫，她說：“京劇非常講究尖團字、發(fā)音，這個字你會念、上口了，但不一定能正確地發(fā)音和演唱。老師就要一點一點地教學員，把唇齒喉舌腮都使對了，發(fā)出的音才能圓潤、動聽。老師還要給學員糾正嘴型、舌頭的位置、上膛怎么打開……讓學員理解正確的發(fā)聲位置，并且能夠把口腔的各個部位調動起來，完美地配合，形成共鳴。要實現(xiàn)字正腔圓、韻味十足，其實難度蠻大的，所以學戲曲是非常吃功夫的。”

這些年，通過跟這些成人學員接觸，李經(jīng)文感觸頗多：“咱們天津這個戲曲大碼頭，的確是有深厚的基礎。這些成人班的學員，大部分已經(jīng)退休，年齡多在五十歲以上，還有七十多歲的，她們非常迫切地想要學好京劇，不但要求學唱，還要求學身段，希望能粉墨登場去演出，但是她們又沒有基本功，不像專業(yè)演員從小練功。一般的票友都是以唱為主，但現(xiàn)在的票友，學完就想扮上戲、彩排、演出。”雖然不能像專業(yè)演員那樣登上中華劇院、中國大戲院等大舞臺，但在很多小規(guī)模的舞臺、群眾性演出場所，學員還是渴望一試身手。這些票友經(jīng)常利用這些小規(guī)模的劇場進行排練、演出。

每次上課，李經(jīng)文都先要學員們練習跑圓場，這是京劇演員表演的基本功。這些學員們年齡普遍偏大，很多人腰腿都有毛病，但大家依然克服身體上的不適，認真練習跑圓場、走腳步?！氨热缥覀冞@次排的《坐宮》，要穿花盆底的鞋，有的學員七十多歲了，膝蓋不好，沒法跪，那怎么辦？也要練。穿花盆底的鞋是吃功夫的，怎么跪、怎么起，都是有技巧的。學員們非?？炭嗟鼐?，每回上課，一進門就穿上旗鞋，反復練習腳步。”李經(jīng)文說道。

學員們的認真努力，讓李經(jīng)文看到了她們對京劇藝術的執(zhí)著與熱愛，激發(fā)了她想要將自己畢生的心血傾注在這片土壤的想法，“這些學員不是都住在附近，有家在市里的，還有住在大港、小站、塘沽的。上午10點上課，她們有的早上6點就要從家出發(fā)，一路公交、地鐵，倒車過來。這些業(yè)余的學員，沒有基本功，水平參差不齊，但她們學習京劇都非常投入，每次上課大老遠地趕來，上課時候認真錄音、錄像，回家反復聽、反復看，自己不斷練習、揣摩，學員們這種努力挺讓我感動的。我就下決心，一定要認真授課，讓她們通過我的教學，能在京劇演唱和表演水平上有所提高?！?李經(jīng)文說。

李經(jīng)文告訴記者：“通過學習，學員們自己也覺得，‘我們懂了什么是好’。學戲就是這樣，你聽錄音，聽會了這還不行，還得唱對了，唱對了之后，你還得唱好、表演好。學員尖團字分開了，上口字也懂了，還沒完，藝術就是精益求精，精才能‘更上一層樓’。這些要一步一步達到，就得通過訓練、刻苦學習。我們這個班的學員前些日子在小站的一個劇場進行了演出，有的學員學了一年不到，也登臺唱一折。在舞臺上，有的學員不論是唱還是表演，都達到了一定的水平，效果很好；有的學習時間短、表演實踐少，上臺還緊張；有一個學員，上臺后忘詞了，當時這個學員自己很尷尬，鞠躬下臺。為了不給學員留下遺憾，等演出結束，觀眾離開后，我們把樂隊又召集起來，重新讓這個學員演了一次，錄了像，讓學員有一個很好的紀念。學員也很感動?！?/p>

心系京劇的熱土

天津觀眾懂戲的傳統(tǒng)不能斷檔

天津旭日國韻京劇培訓學校自2017年6月正式成立，至今已走過7年的時光。

這些年來，石曉亮在舞臺演出之余，一直致力于京劇文化的普及和傳承的工作?；貞浧甬敵鮿?chuàng)辦天津旭日國韻京劇培訓學校的場景，石曉亮說：“早些年，我開辦了旭日·染香京劇攝影基地，很多家長帶著孩子來這里拍攝，通過和他們聊天，我發(fā)現(xiàn)家長們很希望孩子可以接觸并學習京劇，可是當時在天津乃至全國，都很少有這樣專門的京劇培訓學校。我當時就萌生了想要創(chuàng)辦這樣一所學校的想法。2017年，我和我的母校天津市藝術職業(yè)學院（原天津戲曲學校）達成戰(zhàn)略合作，聯(lián)合創(chuàng)辦了旭日國韻京劇培訓學校。同年9月，旭日國韻京劇培訓學校少兒成長班正式開班授課，我仿效當年的富連成科班，為其命名為‘喜’字科。既是向京劇先賢致敬，同時也是一種精神傳承?！?/p>

少兒京劇培訓做起來后，石曉亮發(fā)現(xiàn)很多成人也有這方面學習的需要，因此在2017年10月，正式開設了京劇成人班，“最開始只是教演唱，后來根據(jù)學員們的需要，我們開了身形課、武功課、毯功課、妝造課。很多學員通過在這里學習，由不敢張嘴到敢張嘴，由不敢上臺到敢上臺。如今，我們已累計招收成年學員數(shù)百人。下一步，我想爭取在各區(qū)都開分校，聯(lián)系更多的演出場所，讓這些成年學員能夠有實踐、展示的平臺?！?/p>

在正式開辦課程之前，石曉亮就對老師們提出了要求，要對得起每一位來這里上課的學員，不是自己拿手的戲不能教。著名京劇老生演員武廣江風趣地說：“教成年學員，費的其實是老師。小朋友有時候可以哄著學，不聽話可以‘嚇唬’，比較簡單。但成人不行，有的學員開始時會質疑老師——這句你為什么這么教？我聽的唱片可不是這樣的。你就得給他講，當年的這個演員這個時候為什么是這么唱，后來發(fā)展到什么時候，改成什么唱法。你只有把這些歷史都弄明白，給他講清楚，他才能‘服你’。”

張悅自天津旭日國韻京劇培訓學校成立之初便在此授課，目前也是成人班的課程總監(jiān)，在她看來，京劇的成人教育是未來京劇文化傳播的重要方向，只有讓更多的年輕人走進京劇的課堂，親身感受到京劇藝術的魅力，才能以點帶面，讓京劇這一國粹藝術在新時代煥發(fā)出新的生機與活力。張悅說：“京劇藝術傳承至今已經(jīng)有200多年的歷史，為什么在有著多元文化環(huán)境的今天，京劇依然能夠在中國文化中占據(jù)重要地位，正是因為這是由一代一代的京劇前輩們嘔心瀝血留下的藝術瑰寶。我們作為京劇從業(yè)者，絕不能讓這份瑰寶在我們的手中有絲毫損失，這是我們的責任，也是我們的使命?！?/p>

“我至今仍記得我的恩師趙慧秋說過，作為京劇演員，除了完成好舞臺演出外，還一定要在天津打造一片京劇的熱土，發(fā)揮我們自身的余熱，播撒下京劇的火種，然后靜待星星之火燎原。如今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，愿意花時間、花錢來學京劇，這就是一代又一代京劇人努力的結果。大家都知道天津的觀眾懂戲，這個傳統(tǒng)不能斷檔。很多學員說，在這學了京劇，哪怕我將來不上臺，坐在下面當觀眾，也是一個懂戲的高水平的觀眾。有這樣的氛圍和基礎，天津戲曲大碼頭的美譽度才能持續(xù)提升。我們要培養(yǎng)觀眾，培養(yǎng)高水平的觀眾，這是天津戲曲文化的一部分?！睆垚傉f。記者 徐雪霏 王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