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張芳華

咋一說“炮仗”，年輕人不免一頭霧水。只有上了年紀的人們，才知道“炮仗”原來就是爆竹。究竟為啥叫它“炮仗”？至今未見到權(quán)威的解釋。我想大概還是因響聲而起吧，燃放時震耳欲聾的聲音，聽起來頗似打仗放炮一般，故稱之為“炮仗”。

多少年來，“炮仗”儼然是人們不可或缺的消費品。尤其是逢年過節(jié)、婚慶添丁、建房蓋屋、喬遷新居、老人祝壽、開業(yè)大吉、金榜題名、表彰頒獎等喜慶事宜，都要燃放鞭炮，以營造歡樂祥和之氛圍，暢表大吉大利之美愿。可見“炮仗”與人們的關(guān)系是多么密切。

我身為過來人，自然與“炮仗”有著深厚的情結(jié)。這不僅因于年長日久之故，更由于我們家與“炮仗”的一種特殊緣分。

祖父自幼受窮，家境困窘，靠自強奮斗成家立業(yè)。尤其是后來與祖母一道，帶領(lǐng)父親、姑姑和兩個叔叔，以種地和做小生意為生。雖然多有不易，但一家人爭囊氣，任勞苦干，日子愈發(fā)向好。開始的生意是打燒餅、炸油饃，由于祖父和父親的聰明能干，其手藝日漸出眾，以至于后來譽滿四方。眼看著面食生意越來越興隆，加上父親、姑姑、叔叔等相繼成家，考慮生活和發(fā)展的需要，一家人逐漸又看上做“炮仗”的生意。也不知我的祖輩和父輩在哪里學(xué)到的本事，更不知他們?yōu)榇讼铝硕嗌倏喙?，我家的“炮仗”生意，很快便和打燒餅、炸油饃一樣，聲名鵲起。

做“炮仗”純屬手工操作，看似簡便易行，但技術(shù)含量頗高。不僅在卷筒、錘頂、裝藥、楔底、穿焾、編鞭等環(huán)節(jié)的要求上十分嚴格，而且在配藥、炒藥的成分、比例，以及火候、分量的把握上尤為苛刻，稍有不慎，輕則毀料浪費，減收虧本；重則禍及安全，功虧一簣。好在祖父和父親等家人一如既往地嚴謹操作，才確保各項程序和整個生意的順利與安全。

因做“炮仗”與家庭和社會息息相關(guān)，故而自始至終都充滿濃郁的生活氣息。如今回憶往事，有許多溫馨的瞬間仍在腦海閃現(xiàn)。

我剛記事時，一進入冬天，大人們便每日早起晚睡地忙碌開來。這不僅是因為原來打燒餅、炸油饃形成的慣性，更因為新增“炮仗”生意的因素所致。出于擴大操作空間和防寒、安全等現(xiàn)實需要，祖父張羅著在老家東院挖建一個碩大頗深的地窨子。當時沒有塑料薄膜，頂部便用檁條、秫秸和土覆蓋，人進去后就用草苫子將門堵住。除了晴天的中午將草笘門打開一會兒通點風和光以外，其余時間皆需點上油燈照明，但里面的溫度卻明顯高于地面房間。我們小孩子聽說里面暖和，常常跟隨大人進去湊熱鬧，有時也跟著學(xué)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小活兒。像裁紙、卷筒、錘頂、貼彩等簡便安全的工序，大都是在這里完成的。

為了確保安全，諸如炒藥、裝藥、穿焾、編鞭等易燃易爆的工序，以及晾曬、包裝等活兒，必須在地面上的屋（院）內(nèi)操作，并嚴格監(jiān)管，有的還須固定專人負責。例如配藥、炒藥，必須嚴格控制各種藥料成分、水的比例，以及摻入麻秸灰的數(shù)量和時機等等，不允許出半點差錯。這項關(guān)鍵活兒，是由父親親自負責的。由于他的高度謹慎和嚴格把關(guān)，我家的“炮仗”生意始終都做到了萬無一失。無論何時何處，從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。記得有一次，正在炒藥的父親突然喊我過去（當時我上初二），意欲教我學(xué)習炒藥。我頓時流露出驚怯之色，父親見狀，立刻收回成命。從那以后，我再也沒有奢望過學(xué)習炒藥。由于后來政策等方面的原因，我家的“炮仗”生意便隨之告一段落。

“炮仗”生意中最令人高興和欣慰的，當數(shù)過硬的產(chǎn)品質(zhì)量。當我家生產(chǎn)的“炮仗”在空中清脆作響，引來陣陣喝彩的時候；當我家出品的鞭炮噼啪齊鳴，人們歡呼雀躍的時候，全家人臉上綻出的笑容久久難消，心中的花朵久久怒放。隨之而來的便是產(chǎn)品的熱銷，父親、叔叔每次趕集賣炮都是滿載而去，含笑而歸。全家人不畏艱辛地苦干經(jīng)營，為的不就是讓產(chǎn)品暢銷，生意盈利，以求日子過得更富足些嗎？

然而，正如俗話所說“和氣生財”一樣，雖然營利是做生意的重要目的，但無論面食和“炮仗”生意，我們家始終都堅持“信譽至上”“薄利多銷”的原則，尤其對本村爺們、五鄰四舍和親戚朋友，更是優(yōu)惠有加，熱情善待，深得大家好評。每逢春節(jié)期間“炮仗”熱銷之時，人們紛紛超前預(yù)訂，及早取貨。一入臘月，天天都有登門要炮的鄉(xiāng)鄰和親友。由此帶給家家戶戶的歡樂，帶給新春佳節(jié)的祥和溢于言表。

“爆竹聲中一歲除，春風送暖入屠蘇。千門萬戶曈曈日，總把新桃換舊符。”如今，雖然各級出于安全考量對節(jié)日燃放鞭炮進行了適度限制，但古往今來人們寄托于爆竹聲中的美好祝福，仍不時在心中久久回蕩。我對“炮仗”的悠悠記憶，將永遠溫暖著我的心靈。